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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也就必定是在我的视野中成形、定格、扭曲,受制于我的健康、热情、经济状况和腺体分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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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族/路绘?】暮光婚礼

拿去参了个同人本,存个档。
本来起初想写泽非但不小心就往路绘偏了……虽然某种意义上说应该是无cp。后面那部分相对单薄但是也不知道写什么好。
虽然不是多么好的作品但还是想听点建议什么的。
修改后重新存档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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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暮光婚礼
作者:清明
BGM:Vanilla Twilight-Owl City
*
路明非把手探下沙发去,寂静中指节一凉便徒有听到易拉罐磕碰倒在瓷砖地面的声音,在黑夜中滚动到远处去,酒液汩汩淌在地。路明非保持这个姿势几秒,长呼口气,抬起另一只手用小臂挡住了眼睛。
似乎是预见了路鸣泽的到来一样。当晚天气清朗,隐约看得到繁星。月光皎洁,凝固在房间里。
“哥哥,明明都发泄过了,你也真是依然就这么颓废到了极点啊。”路鸣泽换了一套西服。双开口的英式剪裁很好地贴合他的身材,白丝绸衬衫紧凑的三排扣下露出一小截腕骨突起的弧度。领结和蕾丝领巾依旧,熨得平整的西装裤没几分皱褶。
他双脚踩在路明非腰两侧的沙发上,背着手弯下身子笑眯眯地俯瞰满脸醉意的路明非。
“滚滚滚,没心情理你。”路明非翻了个身,看都不看一眼,拉过垫在自个脑袋下边几乎掉地上的枕头挡住自己的脸,不让人看得到自个沮丧到极点的表情。
“哥哥,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不是发现你持续低迷不振,来给你送点温暖么。”路鸣泽拍了一下手掌,单脚支着沙发旋了半周,稳稳当当坐到突然凭空出现的真皮单人沙发里。两条腿就这么大大方方搁路明非身子边上,市侩一样谄谀地搓了搓双手,正如第一次引诱路明非交易时的样儿。
路明非嗤了一声,懒洋洋地坐了起来。他知道他头发乱糟糟,还穿着二十块一件的印有仕兰中学周年纪念校庆日的文化衫,满身酒气的模样在这对比下真是天差地别的蠢爆了,但也丝毫不在意地翻个白眼说烂话。“得了吧送啥呢,吃喝玩乐的吗,也别告诉我我的四分之一条命就抵得了这些玩意而已。”
“当然不,我好歹是个有道德的魔鬼,不会让哥哥你最后的这份四分之一浪费在没有女人陪伴的情况下的。”路鸣泽十指交叉,可爱的脸上露出了半是讥诮的笑,直勾勾戳到路明非的痛处。
路明非沉着脸瞥一眼他,带着醉意而显得心烦气躁,肘关节后撑沙发扶手,摆手开始打发人。“得了得了你的温暖我收到了,还有两条街的怂货等你送温暖呢,快走。弟弟。”
路鸣泽阖眼叹了口气,压低了嗓音。
“哥——哥。”
路明非沉默了。上一次路明非刻意喊小魔鬼弟弟的时候大概也同样是“请求”他的时候。路明非没什么心情再说什么,眼底的不耐烦一览无余。“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和你交换的,莎翁。”
安静了好一会儿,路鸣泽就这么打量着眼前的人,最后还是不得不选择妥协。无奈地再次叹气,站起身伸手握住了路明非的手腕。
“拿你没办法。好啦,我带你出去逛逛。”
路明非甚至不知道是自己无法抗拒还是下意识顺从路鸣泽,两眼茫然地下了沙发跟上他,绕过桌上和地上那些满是消极的晚餐,脚步还有些拖沓。当推开门的那瞬间微凉的空气直接把路明非弄清醒了,他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他们就正站在东京的最高处,俯瞰着整个灯火通明的城市。
光芒把身前这个似乎无所不能的小魔鬼笑意柔和了,路明非看着他回过身,冲自己直直伸出双手。“拉住我的手。”
路明非环顾变了模样的四周,还在思索着这里是哪儿。他确实是带绘梨衣过来俯瞰东京,可是每次晚上路明非也都会带着这个小怪兽乖乖回到宾馆,乖乖睡进浴缸里,或者在街对面的胶囊旅馆和两个大男人挤那么个棺材大的地方讨论计划,哪知这夜间里东京的瑰丽?
也没多留意小魔鬼到底在打着什么坏算盘,路明非应和着就握住了他,路鸣泽同样扣住路明非的手,重心一倾带着路明非直直向后倒下。
“我——靠!!这这这里不是东京天空树吗……!?”路明非一个颤栗方才反应过来,心里头自知这个小魔鬼摔下去保准没事可自己还依然有着心理阴影,可是双手都被握得甚至连抽都抽不出,也被带着重心不稳跌了下去,整个高空即刻就传响了路明非的哀嚎和骂街。
“路鸣泽你他妈别再玩我了好吗啊啊啊啊啊啊——”虽然再怎知道路鸣泽出现的地方不会是真实,但是这重力加速度直直划破空气的真实感让他心底滋生了极大的恐惧,风凌厉地擦过他的耳廓呼啸而过,路明非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死死闭着双眼感觉自己几乎看见了走马灯。
路明非听到小魔鬼的笑声更加爽朗了,就仿佛嘲笑路明非胆小一样。
“明明你可是有我在下面为你垫底唉。”小魔鬼松开了拉着路明非的左手,后者甚至还惊慌地想再次握住他。他反倒悠哉游哉地回过身体侧对着愈加逼近的地面,伸出手臂冲近在咫尺的水泥地打了个榧子。
仿佛穿碎了薄冰一样的玻璃激起破裂成无数块飞迸的碎片映射世间所有的斑斓错杂,仿佛融进了海洋那样悄无声息地在浩瀚中激起小小一圈涟漪。路明非感到被无数柔软的手轻巧地托住了,下落速度疾速减小,这才敢睁开了紧闭着的眼睛,伸直腿缓缓落稳在地上。
路明非还没从生死关头的感觉缓过来,整个人还打着哆嗦,脚一接触地面才知道自个两腿早就软了。嗓子眼在突突地跳,冷汗浸透了他的衣服,粗喘了几口气扯着低哑的嗓子掩盖自己因恐惧而尖叫得喉头沙哑的事实。“地狱的真面目就长这鬼模样?!说好的坏人都在岩浆里泡澡讲冷笑话呢!”
“不,地狱的真面目是像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城堡那样,魔鬼跳楼机带你飞入的才是人间天堂。”
小魔鬼眨眨眼,尽是狡黠。他依然紧扣路明非手心都是冷汗的手,托住这个几乎要瘫倒在地上化成一滩水的笨蛋哥哥,给路明非施力好扶着他不要就这么跌下来。
“欢迎来到东京迪士尼乐园,哥哥。”
路明非茫然地抬起头仰望这片他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游乐园的城堡和设施依旧,但是夜幕降临,灯光骤明,一切的一切又似乎不太一样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知何时被换上了黑色的休闲西服外套,纽扣敞着,里面是暗红色条纹衬衫。他再伸腿瞅瞅,分明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光着脚跟上路鸣泽的,但是竟好好地正穿着黑色袜子和皮鞋,还不得不说这条裤子质地格外的舒服。然而他的印象里也是意识到,自己是出来和路鸣泽散心的,然而关于这里的一切,他着实来过却回想不起来几分。路鸣泽倒是很自如,把一个柠檬味的冰激凌递到他手里,然后又从旁边的冰柜里挖了一个黄桃味的冰激凌球出来。
自觉得仿佛像是这片地方的主人。
几乎不着痕迹地,路鸣泽轻轻地松开路明非的手,路明非这才迟迟地意识到他们刚才一直都是这么自然而然的牵着,贴得很近,就似乎真和出来游玩的亲密的兄弟一般。
下意识地,路明非的喘气声放轻了,但是在这么宁静的地方却还是这么异常的清晰。夜空被灯光晕染上大块的蓝,四周的路灯明亮,点缀在城堡和树梢,玻璃灯罩流转着漆在建筑物上的糖果色。
路明非左顾右盼试图平复自己刚才紧张过头的心情,和路鸣泽并排在柔和的灯下漫步。他意识到不对劲的原因了:这里本应是有生气与欢乐的地方,但是却静谧地定格在一瞬间,人都消失不见,但是带了人的气息的一些东西还静止在半空里。比如摇曳模样的气球,比如悬浮的棉花糖,甚至过山车还有一半倒悬着,路明非全然不敢想象要是自己在上面会吓成什么样。他舔了一口冰激凌,又回过身倒着走几步,多看了几眼定格在自己身后保持在冉冉开放那刻的绚丽焰火,似乎鼻腔里萦绕了爆米花的甜味,耳膜震颤传来欢笑的声音。
仿佛火山安静又凶猛地喷发了,安静地把所有各做各事的人永远定格在那里,又把那些活蹦乱跳的碳水化合物消融了,残留下充满生机的死的诡谲。
路明非回头看了眼背对着自己的路鸣泽。乖巧地吃着冰激凌的模样很像一个毫无疑问会受父母万千宠爱的孩子,当然是不是路明非可就不知道了,但至少他异常地清楚:路鸣泽确实会像一个被宠坏的小家伙,孩子气地——亦或是暴君一样地——对权和力相当地执着。
迷迷糊糊间路明非忍不住想,路鸣泽究竟是自己什么前世作孽遇到的弟弟,轮回过来讨债的,还是真的是地狱里某个庞大的魔鬼交易所里的小职员罢了。他忍不住偷偷笑出声:被别的魔鬼戳脊梁骨,挨上司因业绩问题劈头盖脸地骂这种事情……小魔鬼也会露出这个模样的话也真的太有意思了。会不会过年回老家被父母追问有没有找到女朋友?
路明非转回身子,还是自顾自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招来路鸣泽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路明非哪知道路鸣泽也是个拖着半龙半人的身体的家伙,还为他这个哥哥鞍前马后地跑来跑去,无论送花借钱帮人把妹或拖延时间还是出尽风头之类的事儿一样不含糊的。他的视角看来,路鸣泽就是魔鬼,自己的职责仿佛就是做好客户这个上帝好好压榨这个魔鬼给的免费好处似的。
他也全然不知道路鸣泽也为他头疼过,苦笑地想,要是没有自己的话哥哥可怎么办好。
他们一路向前,路明非吃着冰激凌,单手插兜慢悠悠游走在彩灯照耀的东京。路上空荡荡的,没有车辆,直接就在这个城市的道路上自由地穿梭,不知疲倦地走过一个又一个十字路口,跨过一条条商业街、游乐场,甚至歌舞伎町。看起来是漫无目的,又好像正是踏上了被规划好的路线。他在街头看着一家婚纱店橱窗里华美的裙装和帅气的西服发愣,转眼就被钻进糕点店里偷吃糖霜饼干隔着玻璃冲自己做鬼脸的路鸣泽逗乐了。他们俩吃着板栗在浅草寺求了签子,捧着咖啡杯穿梭在惠比寿花园广场,在调色板城的摩天轮里,路明非在升到最高点的时候,仰头便看得到万千星辉散落在恢宏的天穹。
纵然走了那么多景点后路明非的心情也是放松许多,但是他却一直在疑惑着为什么自己对这些地方如此熟悉,自己又是陪伴谁而来。
老大和面瘫师兄是不用想的,师姐的话自己居然还没被老大射死也是够走运了,和芬格尔绝对是不会来这种地方晃悠,而源家那两兄弟……天,就算我脑子进小魔鬼了也不会做这么诡异的事。更何况自己隐约觉得……那是个女孩。
红色头发的女孩。裙裾下的腿优美修长。
准备离开调色板城的时候,路明非问路鸣泽要了点钱,跑进便利店里拿了四个饭团和两瓶水,像方才逛那些地方一样从收银台上摆放的糖果与小玩具边上的纪念明信片中抽出一张写写画画。末了想了想,还抽走了一颗酸梅糖,然后把明信片和纸币一起静静地压在玩偶钥匙扣边上。路鸣泽也心领神会,二话不说就摸出一把车钥匙打开了边上一辆保时捷跑车,往车里一坐,就等着路明非开车驶往梅津寺町。
路明非对这个读懂他心思的小魔鬼感到很诧异。他确实忽然有意识地想去梅津寺町看看,心里也在告诉自己那是一个能找到被涂上空白的记忆的地方。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里的东京,毫无疑问的,他们就是实打实地疯了。在东京的繁华街区开豪车肆无忌惮地高速穿行,聊天中时不时因为冷笑话和吐槽而发出笑声,甚至都还在一人一个啃着饭团,连对自己是不是逆行都不在意的疯子。
“打起精神来呀,哥哥。要是你结婚,连伴郎都不是的人都在忙活着伺候你,你怎能辜负一番好意。”路鸣泽不客气地拿走了路明非手边的一瓶矿泉水。
路明非开了很久才抵达那个海滨小镇,但是这个夜晚却全然没有流动一般。他停了车,不用地图和指南针便迈开步子向前走去。自从到达这里以后,路鸣泽都一声不吭了,陪着路明非安安静静地走在这个寂静的地方。黑夜中的眼睛里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
豆腐坊关门了,蜡染店也是,他们在那些和式木屋之间穿梭,借着月光看清脚下的道路。路明非时不时就下意识回头,只见路鸣泽就是跟在他的后头,并没有拖拖拉拉的意思,乖巧地冲他微笑,说:“走吧。”
那些深藏在路明非记忆里的感觉都复苏了。他似乎听到了带有年代感的老式单车的叮铃声,小学里对路明非这个外国人而言只有在旧年代日剧才能听到的放学铃,晚樱在路的两侧些许花叶被风吹落,蓝色蜡染的帷幔在飘悠,他握住那只柔软温暖的手,和那个穿着高跟的女孩奔跑在小路上,去赶那最后一列登山电车,鞋跟磕在石板路上咯哒咯哒地响。但是在这个地方,那列电车会在那里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他们,路明非不紧不慢地走着,回味在这里自己曾经度过的一切,以及自己刚才所度过的一切。
他们一同登上了电车,很快电车就开始运作。路明非偏头把脑袋伸出窗外,注视那些在夜幕中凝固了的植物。忍冬和山刺玫还保持着被晚风吹拂的模样,无论是松毛榉还是红皮云杉路明非都能叫得出名字来。枝叶层层叠叠地舒放,半透明的翡翠般的色泽交汇重叠,就像是草绿色的水彩一层一层铺在画纸上,姣好得如女孩荷叶般的裙摆。
天空很澄澈,没有云彩。明月浸没在星河中,余下大半轮的残缺挂在树冠。
路明非下了缆车,放了一个饭团在石地藏面前,沿着铁轨走向山崖,路鸣泽就在身后背着双手低头跟随,每一步都踩在枕木上。路明非总算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拍了拍灰尘,坐在矿井的屋檐下,就这么呆呆地坐在那里眺望。路鸣泽的影响范围能静止一切东西,但是路明非感觉自己的耳畔却是回响着海声,晚风穿过枝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树叶构成的红色的浪潮在涌动。他仿佛躺在一叶小舟之中,衣襟沾着草叶的气息,仰望这片没被工业油污沾染上的万古星辰。
他可以拿一生的时间来细细咀嚼回味这个地方。
路明非把饭团和酸梅糖放在自己旁边的石砌阶梯上,就像给了一个本应该是坐在这里却没有出现的女孩一样,被阻隔的记忆随之席卷而来。
他曾经坐在这里,在暮色之中,对一个女孩叙述这个世界,安慰着她,告诉她什么是好朋友,对她说,“如果世界真的不喜欢你,那世界就是我的敌人了。”
路明非当时都鼻子一酸,差点想哭。一种发自内心的孤单,以及对和自己一样孤单的对方的同情感油然而生。他只是想告诉她这个世界和作为朋友的自己一样喜欢她,打心底地想让这个女孩快乐。
他没拒绝她写着想要拥抱自己的那双眼睛,他没拒绝女孩的拥抱,却直到那时才意识到那个该死的事实——她喜欢他。但是他在那个梦里没选择她。
伴随着她发丝间的香味,女孩臂弯上坚硬的鳞片碰到了路明非,路明非甚至能清晰感受得到龙血流过这个怪物一般的身体。但是更往深处,越过怪兽的外壳,心的那块地方,她还是那个柔弱的小女孩。
路明非起身,没有拿走饭团。接下来,他想在最后,去车站那里看看海。
这一切情景中路明非觉得似曾相识又在许多地方上截然不同,仿佛海边拾贝一样,他走着走着就俯身捡起一块贝壳,蕴藏着的自己的记忆一幕幕浮现,那些琐碎的景物与心情都拼接起来。他踩着被人布下的陷阱,尽头是那个被自己遗忘的另一个主角,那个人在牵引着、等待着自己走入最后的大门。
在路明非脑海中的回忆里,今夜经历的一幕幕中,仿佛他身前的人也不是小魔鬼了,竟是一个笑靥美好的女孩,可是路明非却说不出女孩的长相,只知道她的头发是红色。他对她很熟悉,但是话到嘴边却呼喊不出口,心里在回荡着对自己的问话。
“她是谁?”
或者说,“你希望她是谁?”
不知什么时候空气里弥漫起雨前阴沉的气息。路明非左看右看,一回神才发现之前还在身旁的路鸣泽早就不见了,路明非心里很是疑惑,呼喊了几次路鸣泽的名字,却没有听到路鸣泽的声音。
唉,这家伙该不会在路上被什么胸大腰细够风骚的妞儿吸引走了吧?路明非无奈地瞎想,也不担心路鸣泽跑哪儿了,反正他总会出现的。想到这儿,便开始独自下山了,一路上不着调地哼着歌,想把刚才自己在高崖边想的摸不着头绪的东西全都忘掉。无所谓地把这些给抛下来,或许还挺好。既然愣是没法找寻回来,为什么还让其出现在自己的心里,拨乱自己的思绪?
但是直到路明非到达月台的时候,他坐在那里又发呆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没了路鸣泽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事情。
试想一下,你和小伙伴乐颠颠地去他家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午后,自己光顾着打星际嗨着呢,但是晚饭时分都过了这伙计都不见,硕大的宅子中,你又不知道门在哪里,这事还能不是恐怖游戏的前兆吗?
路明非有点慌了,左思右想自个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只好站起身冲海的对岸放开嗓子大声喊。“路鸣泽!路鸣泽!路!鸣!泽!”
路明非最后的尾音拖得很长,完全不知道那个小魔鬼听不听得到。他耷拉着脑袋换气,忽然间还真听得到路鸣泽的声音了,却飘渺得找不到方向。
“跑,哥哥。”他说。
暴雨骤降,路明非想也不想地就拔腿狂奔起来,冲出雨幕外。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在他的西服上晕开深色。路明非心里砰砰直跳,惊惶又迫切,黑暗随着他的脚步在身后蔓延过来,路灯和天际上的小灯火被一盏盏地熄灭了,留下黑暗中无生命的东西幽幽地注视他。路明非不明白到底要跑去哪儿,却明白自己该往哪里跑。不知道究竟跑了多远,脚下突然地打了个踉跄,路明非这才停下了脚步。借着黄色的路灯的光芒刺透水雾,他看见路鸣泽在前面不远处,在一辆黑色奔驰车旁,穿着正式的黑色西装,撑着一把大的黑伞,静静地等待着他。他居然莫名其妙地踏上了新宿区路口,前方就是高架公路。
路明非胸口急促地起伏,嘴边都呼出白色水汽来。幸亏卡塞尔学院的体能训练,完全不至于像以前那样死命跑没几会儿就喉头一股黏糊糊酸溜溜的感觉。
路鸣泽为他拉开车门,“我们要回错过的最后一个地点了。比较远。”
路明非走了过去,也就顺势坐进车里,路鸣泽亲自开车。这个场景也同样是熟悉得很,路明非却想不起来,甚至还觉得这辆车里少了点什么。
车里开着暖气,路明非用毛巾擦了擦头发。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换上身旁放着的衣服,什么都没问。
他莫名其妙地就回想起了之前引自己发笑的胡思乱想,无头绪地想从里面想到点有价值的东西。关于这个男孩到底真的会是自己的弟弟,还是一个打着“弟弟”这个头衔接近自己的魔鬼?就连一开始见面时那令人窒息的悲伤感也是,想要自己的生命也是,甚至这个日本之旅,关于这个家伙身上到底有多少自己不明白的秘密?
“这下要去哪里?”然而就这么安静了好一会儿,虽然车里放着不知名的钢琴乐,路明非也觉得过于死寂了,便想和路鸣泽聊点什么。
“曾几何时你还是那个普通的衰小孩,怂得要死。”路鸣泽一刀切入,毫不避讳地给出点评。
……什么鬼,话题突转到这个来还真是有恺撒开车的气势啊。路明非挑着眉干笑。
“哈……”
“但你还真是有着奇妙的执着啊。哥哥,你记得曾经差点和我成交的那次交易么。”
“中庭之蛇?”
“是。”路鸣泽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开得很平稳,“那时候你紧张得想保命,差点就跟我达成交易了。”
路明非不懂用什么口气回答他。“……校长打断了你。”
“是的,哥哥,后来你一直都没有哪一次为了自己而想要送出四分之一的生命。诺诺,楚子航,还有……嗯,当然末者这位还是带有私欲的吧,嗯?”路鸣泽顿了顿,然后龇牙,“当然了,客户回馈你倒是拿得挺欢的。”
诡异地沉默了几秒。
“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还是有黄金眼的龙种蛔虫。”路明非手肘支在扶手上朝外望去,把话题重心给侧到被路鸣泽知道当初在中庭之蛇知道自己想法这个点上,心里却在焦虑地问着自己,被路鸣泽略过的那位到底是谁。
他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但是他心底又有个声音催促他想起来,说快啊快啊,要是再想不起来就来不及了。
路鸣泽安静地听着音乐,忽然歪了歪脑袋从后视镜向路明非睨了一眼,眨巴了下金色的眼睛,把路明非脸上的痛苦神色尽收眼底。
“既然玩够了,也不用多想了。休息一下吧,新郎官。”路鸣泽理了理领结,后倾靠上靠背,开始轻轻吟诵起诗歌,语音语调似在歌唱。路明非一时间并没注意到路鸣泽的称呼有哪里不对。他望着雨珠打在窗玻璃上,迷迷糊糊地坠入梦境般的迷蒙之中,但是那个诗歌的词还在他的耳畔萦绕,在他的脑海回响。
啊,总有一天幸福会来临!
那天不会匆匆在我身旁走过
进入远处混乱的世界机器,
我也会在发丝间装满朝辉,
我的青春会布满阳光,
我巨大的爱的华美酒杯。
世界将身披盛装在光华中异彩纷呈,
我的爱会把我死去的时光
和无言的未来染成黎明的金黄——
白天,我生命之爱如花盛开
我的痛苦的最后一点柴薪已成灰烬
那时我的一片痴心也就死亡。[1]

路鸣泽为路明非拉开了车门,推醒了睡得正香的路明非,后者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揉揉眼睛刚下车想多活动几步的时候路鸣泽叫住了他,拉住路明非,为他别上了什么东西。
路明非一看就知道这里是哪里。明治神宫——恺撒当初发出悬赏想和诺诺举办婚礼的地方。
……婚……礼?
仿佛有什么强硬地从路明非脑海中出现一般的突兀,他总算想起来了,难怪路鸣泽这个小魔鬼带他去那些地方。缺失的齿轮找回来了,逐步推动整个命运的运作。
他总算回忆起那个叫做绘梨衣的小怪兽,总算回忆起和绘梨衣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总算回忆起绘梨衣面对他时灵动的眼睛,总算回忆起她在本子上一次次写下“sakura”。她是这些回忆中真正的主角,也是……接下来这个婚礼的主角。
但是铺天盖地地从脑海中汹涌袭来的还有他之前一直以来对诺诺痴痴的单恋,陈墨瞳的模样一次次出现在自己眼前,顿时眩晕一片。
路明非觉得,她俩一起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的时候,总是会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
“按理来说,你和上杉家主认识的第七天,日落时分,就是你们的婚礼开始的时候。”路鸣泽轻快地说着,熟练地为路明非别好了猩红的绶带,勋章在暮光下折射光芒。搭着和服显然很不协调,但是路明非全无摘下它的意思。
路明非低着头,一声不吭,脸色有点难看。
绘梨衣都已经消失了,小魔鬼还要再提起绘梨衣是做什么?向自己描述因无法挽回的事而逝去美好的吗?更何况绘梨衣若是再多与路明非相处自然会知道他就是一个骑着毛驴的衰仔罢了,自己和她的婚礼这个东西……不就像是趁女孩还没发觉,就把她牢牢地绑定在自己身边那么残忍的事?
路鸣泽带着冷淡的笑容,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路明非,双手背在身后,风吹动着他的头发。
“想起来啦?你把她当成了诺诺,给了她错误的认识,带领她去看到这个世界的温柔,记得吗。”
“你对她从当时的害怕到平和,再到把她当成一个猫咪般乖巧地小女孩来庇护,在你的眼里她从怪物变成了一个柔弱的女孩子。”
“停下来。”
“你当时在迟疑什么?想着她可笑地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虽然她喜欢你,但是你没为她做什么,你没选择她,不值得你为她付出四分之一的生命,她就是一个傻傻的女孩罢了,对吗哥哥。”
路鸣泽的语速越来越快,尽管口气平平淡淡没有一丝像是要责怪他的意味,但是一字一句在路明非心头都有着强大的压迫力。路明非喉头一哽,竟无法反驳他的话。
“多少个人赌你赢,重重复复多少次告诉你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但是你非得要认为自己就得应该可笑地被水淹没或死在怪物嘴里,直到你与命运擦肩而过,看着它与你背道而驰成为了纯粹的过去式而已!”
像是不满足路明非只有这点反应,路鸣泽的脸上有些狰狞,路明非在他身后看不见,却清晰地听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就大声吼出来。
“对,你错过了,她死前都在反复呼唤着你。哥哥,你错过了,你迟到了,你就是没有丝毫的权和力的一条败犬,你没法救她!你没法在你爱的人或爱你的人需要你的时候去紧紧拥抱住她!哥哥你看啊,权和力多少次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多少次地抗拒对它的渴求?现在你求也没用了,难道不是吗,哈?”
“闭嘴!”路明非几近是嘶哑着歇斯底里地咆哮出声,眼底泛起暴躁的怒意。
“知道啦,哥哥,听你的。”路鸣泽的声音骤然轻了许多,像是在吐气那般轻缓。降至冰点的气氛徒升几个温度。他的面色很平稳,看起来冷淡得一切都事不关己,就像刚才大声吼着路明非的人不是他一样。他侧过身,双目斜睨着路明非。
“如果可以再次抉择,在上杉家主完全失控之前,你是想与她举办婚礼,然后亲手杀死上杉家主,还是选择放手,让这个女孩被赫尔佐格作为白王的容器,把她推向死亡?”
路明非突然间不知为何眼泪就倏地流了下来。他慌了,抬起手频频抹掉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地哭泣,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他紧抿下唇,想蹲下来抱住自己,把脸埋在膝头,让自己被遗忘在世界的一隅角落里,偷偷舔舐那个鲜血淋漓的伤口。
路鸣泽说的一点都没错,他起初对小怪兽除了害怕外一点情感都没有,单纯的是把她当做一个货真价实的怪物。可是她就是一个如此单纯可爱的姑娘,笨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关爱,想看她展露出微笑,想带她去自己一直很希望去的地方。在绘梨衣走的时候他第一次感觉房间是这么的空旷,不由得思念起那个聆听着自己的女孩,那个让他那些忍受着血之哀的时日没感觉到丝毫孤单的女孩。
就算自己再怎么是用酒精麻痹自己,但是看到绘梨衣可能身陷危险中时,那一刻,路明非一点都不一样绘梨衣死,一点都不希望。他宁愿牵着绘梨衣的手,迎着阳光盛大逃亡,身负学院与蛇歧八家满世界的追杀,带着她逃到命运触不可及的地方。
可是路明非当时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只是给她叙述了这个世界,只是带她到处逛逛,带她去了自己最喜欢的地方,她却把自己所拥有的玩具和你一起分享,把你这棵狗尾巴草放在她那个看起来很硕大但是很孤单寂寞的星球里,一起分享她的玩具们。
路明非不后悔遇上小怪兽,却后悔是在那个时候遇上小怪兽。要是是在别的地方,小怪兽并不会被牵扯到这些纷乱中,或许自己一定毫无理由地、义无反顾地坠入爱河了吧?
绘梨衣喜欢我,可是我喜欢她吗?我只是单纯的同情和朋友上的喜欢吧。
就算我喜欢她,也没法阻止我喜欢的人走向死亡啊……
最后他听见小魔鬼一句低声的话语,轻得就像是随口一说,但是里面蕴含的引诱和暗示意味不言而喻。当他的视野从被泪水模糊到清晰的时候,路鸣泽的身影似乎就这么随风消散了。
“……或者说,夺回本应属于你的权与力,由你改写命运的轨迹呢,哥哥。”
一时间许多少女簇拥上来,边口中说着日语边替路明非整理着装和头发,大意上是抱怨新郎官这么磨蹭,推搡着路明非向前走。轻扬的乐声伴随路明非朝着前方迈去。
路明非还在不明不白,忽然回想起当初那个充满象征意味的灰暗的草坪婚礼。在他的印象里,女孩们应该开始和着乐队的《婚礼进行曲》一起咏歌跳舞,唱诗赐福,无数只白皙的手臂抛出花瓣,绘梨衣是戴着西式婚礼的白色头纱衬映着红发,还特地选择了她所喜欢的露背款婚纱,长长的裙裾像是孔雀羽翎一样华贵大气,缀满繁复的蕾丝花纹,破碎的红色块在纯洁无垢的雪白上点缀着她的手套、腰肢与裙摆。臂弯里是红玫瑰与洋桔梗。
绘梨衣伸手,搭在路明非的手心,两人在所有人的目送下一步一步,走到月桂花枝扎成的花门,站在牧师面前。台上放着东正教婚礼用的两支冠冕与长长的白蜡烛,圣福音书放在盛着葡萄酒的杯子边上。金银两只戒指静静地躺在圣台两边的天鹅绒上,白袍牧师伸出手,请他们各站在两侧。众人一起诵念。
一切都是这么的神圣,庄严,肃穆,仿佛这对新人给予世界上最美好的祝愿,但是路明非害怕看到那一幕。
但是路明非却并没看到这些情形发生,他跟随着主持祭典的斋主和巫女一个人直直地向前走,因为才是哭过,这会儿眼圈还有点泛红。他心里不知怎么的,很明白这是他的婚礼,他身上穿的就是日本婚礼上新郎所要穿着的和服。
他错过的,是他在明治神宫的婚礼。
就像排练过很多次一样,心底完全不紧张,也没有说烂话的意思,但是脚步依旧有点吊儿郎当的感觉。空气在雨水洗濯后很清新,一抬头就能够看得到夕阳西下,金与红染在鱼鳞般层层铺叠绵延往远方的钴蓝天际的白云上,如燃烧的火焰般炽热,为世间倾泻下艳丽的色彩。
和风的音乐还在继续,然后他听见了缓慢又有节奏的脚步声,跟着他走来。
路明非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见绘梨衣时,被绘梨衣惊艳的美给深深吸引住了。绘梨衣干净澄澈的眼睛里带着美好的笑意,眼角一抹撼人心魄的胭脂红,身着红白两色为主的华美的十二单,在质地柔软的布料上用金银丝线勾勒出细腻的樱花与祥纹,夕辉像熔融的黄金流动在她盘起的发丝上。她的气质怎么可能搭不上这身衣服?
曾经再怎么因恐惧绘梨衣的能力而叫她作小怪兽,但是着实和恺撒说的一样,这身材和相貌,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漂亮女孩。
路明非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和绘梨衣拉近了距离,闻见了女孩身上似有似无的香气。绘梨衣身上除了名为樱花之露的沐浴乳的味道,还有淡淡的香水的味道。路明非不会辨香,但是至少香草味还是嗅得出来,是这个女孩心目中一直向往的外面的世界的气息,自然而又温柔。
他莫名想起有一次吃夜宵的时候芬格尔向路明非得意地传授泡妞那些经验,芬格尔说,对你心仪的女孩应该做什么?应该亲手为她抹香水。手腕耳后,肘部膝窝,女孩如此美好的地方,怎么能不去仔仔细细地轻柔地触碰抚摸。
路明非的确是被惊艳到了,思绪一时半会都挪不开绘梨衣身上,就连修祓的时候他都在走着神,自嘲说,自己是有多屌丝,都下得了心放开这个这么漂亮,这么深爱自己的女孩。
无论是神职人员还是诸位亲友都没注意到这个新郎那显而易见的漫不留心的神色一样,专注地咏颂或倾听着,唯有路明非身边的那个女孩也时不时眨几下眼睛,和路明非颇有默契地互相看一眼,孩子气地偷偷笑起来。
这个时候轮到神官出来了,他穿着一身白色,先是为新人念诵贺词,向神明禀告这两位新人将要结婚的事情,再回过身,虔诚真挚地为二人送上祝福的话语。
有一些日语单词路明非确实是不知道的,但是他也确实知道神官在说什么。他伸手托住绘梨衣的手与她一同站起身,巫女们也很合时地端着酒壶与酒杯上前。当路明非执起短把酒壶的时候,视线停留在壶的四周精心雕画的雄蛾上。
三三九度,盟誓他们相爱一生白头偕老;两枚戒指,除了死亡,世间再也没什么能将男女双方分离。
路明非竟回想起看电视剧常能听到的《长恨歌》里那几句诗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酒液入喉,引着一线灼辣沿唇舌经由喉道没入腹腔深处。
但是相比起这个爱情故事里作为中国古代皇帝的男主人公,路明非觉得自己是某个气宇非凡的法兰西英俊子爵[2]才比较对头。
巫女再奉上来的不是酒壶了,而是一对金银的戒指,像是刻意要路明非回想起那个梦境一般,一模一样的作工。
“那么现在你们可以交换戒指了。”
路明非托起绘梨衣的左手,拿起了那枚金质戒指,准备将戒指套上那个纤细白皙的手的无名指上。
神官逆着光,轻轻张了张口,然后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路明非一直都看不清神官的模样,完全无法肯定那究竟是路鸣泽,还是路明非自己。
但是就算神官不问,路明非也会问自己一遍。
“你确定么?”
整个世界都在等待路明非的回答一般,所有人都安静得一动不动。路明非打了个寒噤,回头看一下那些来宾,发现他们双眼无神得就像一个个傀儡,没有任何人会为此着急。婚礼上的时间流逝得很慢,并不急于走向命运的剪子,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差程序里静待的这个世界中心的人做出动作。
但是自己面对的新娘还目光灼灼。
尽管手背覆了鳞片,绘梨衣的手心却柔软而又温暖,路明非贪恋这个触感,不知道在那里保留这个姿势到底有多久。他最后握住了女孩,伸出手把女孩拥入怀里,戒指就这么掉落在地。纵使嘴角还强迫着自己抿着笑,眼泪却再次落了下来。
来宾们一片死寂。他们不存在惊呼或者议论纷纷,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为了用欢乐烘托这个虚伪的梦境,这个陷阱尽头的悲剧。
他却出乎意料地自己走向了第三个苦涩的结局。
路明非有很多话想说,又不懂对她说什么,半开着口,沉默良久,最后还是自己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对不起。安息吧,小怪兽。”
另一枚戒指也应声滚落在地。
路明非紧紧地拥抱着绘梨衣,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仿佛要为她抵挡世界的凶恶,让女孩永远接触不到这个世界任何不温柔的地方。
怀里这个占据了路明非内心很大一块地方的女孩很娇小,就这么靠在他的身上。她眨了眨眼睛,笑容一直很温柔,也轻轻地环抱路明非,像是哄孩子般拍打路明非的背,在他的耳边一直低语安慰的话。他们相拥着很久很久,直到绘梨衣最后的衣裙和身影也一点一点地化成满天的花瓣消散在阳光里。路明非安静地低下头,看着空荡荡的双手,不禁苦笑起来。
这是婚礼,新郎官却没法给予新娘子心中期待的结局。新郎的心中永远不能乘纳着两个女孩啊。便是要把心中的别的女孩烧掉的,把心里那别的女孩给摘走,可是他一点也不想看见谁被烧掉,不想在心里失去谁,诺诺还是绘梨衣都不行。
路明非的确不知道他是不是愿意和绘梨衣结婚,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欺骗绘梨衣,也不想欺骗自己。他的心里还有另一个红发女孩。他害怕审视自己的内心深处,害怕知道没有诺诺的话自己的心也不会空落落的,也害怕心里认为有无小怪兽都没大碍。
愿意舍命付出也没法给予幸福。纵使小怪兽占据了多大的位置,路明非也没法把她放在恋人的地位。不仅带着对自己全身上下由里及外实实在在的参透与少不掉的妄自菲薄,也有对这个女孩未来注满美好色彩与希望的无数个黎明的展望……殊不知命运的剪刀却就这么裁了下去,一切的光华化成灰烬。
唉,真是疯了,自己居然还会逃避自己,真是败出新境界来。路明非捂住自己的脸,手指没入发丝中,刻意用轻快的语调自我埋怨。
他抬头环顾四周,发现一切都消失了,就连温暖和煦的阳光没了,那些人也被火安静地灼烧过去了般,一切都化成了尘埃。可是那个神官居然还站在那里观望,衣服却是变为了黑色。他薄唇翕动像是自言自语,像是一个魔鬼对人类复杂的情感发出疑惑,像是向来对笔下人物的心思明白得透彻的剧作家第一次发现自己琢磨不透这个角色的想法。
“我前前后后为你布置好这个婚礼,按照这个剧本,你本可以得到一个如此深爱着你的漂亮女孩与全世界的羡慕与祝福,没想到你再一次违背了它。”
“可是你究竟是还有什么不幸福的?”
神官抬起了头,鎏金色的眼睛不着感情地与他对视的时候,路明非便愕然得从梦里瞬间惊醒了。
他发现自己正在床上躺着,睡姿和平时一样烂得不行,后背冒了虚汗。他几乎回想不起来昨天晚上他做了什么梦了,只记得自己醉在沙发上,小魔鬼拉他出去散心,还似乎参加了一场婚礼,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一切都混乱得很,或许不只是路鸣泽搞的那些鬼玩意,因为他出现了后好歹自己能回想清楚。
路明非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打翻了,混杂在一起形成了这么个不明不白的梦境。他揉揉醉酒后隐隐作疼的眉心,思路渐然明晰起来。
再是怎么模糊,但是却还是有东西在路明非的心中刻下了清晰的印痕。他双目呆滞地凝视着前方,出神地喃喃的一遍“权与力”这三个字,似乎要将这三个字狠狠扎根在自己的脑海里。
不是重蹈红井深处的泪水与悲剧,而是欲在这个结局定死在悲剧上的剧本过程中赋予快乐与美好,以求再次堆砌成双倍的悲伤,诱导路明非加深对只能无助地大哭的自己的厌恶。这个路数残忍又简单直接,却也是直指路明非的心口,一击到位,支持着日后路明非熬过痛苦,坚持着对力量的追求。
没由地,路明非又回想起梦境里的绘梨衣。绘梨衣没有一点气恼的意思,冲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暮光之中像花一样的明媚。她偷偷亲吻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耳根因为害羞而有点红红的。这个一直只能缄口不言的女孩正如当初路明非夸她的那样,嗓音很好听,悦耳而又空灵:
“没关系,我还是最喜欢sakura了。”
“sakura要永远记住我啊。”
“当sakura以后遇到自己要保护的人的时候,一定要冲到那个人的身边紧紧拥抱住、保护着那个人,站在那个人的身前用自己为那个人庇护噢?”
“sayounara,sakura。”
“果真穿什么都好看啊……要是真的能触碰到就好了。”他笑了一声,望着天花板,轻轻地感慨道。但是一低头,发现绶带竟好好地别在自己的胸前。路明非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惊得立刻坐了起来,鬼使神差地伸手闻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内侧,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带上了淡淡的香味。

“这里能看得到东京天空树,它在夜里十分的夺目。”
“调色板城的摩天轮是全透明的,日本的夜景很美。”
“迪士尼乐园很有趣,不过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落款是有点歪扭地画着的樱花。
“你好,我叫路明非。你呢?”

FIN。

[1]出自史蒂芬·茨威格(Stefan Zweig,1881-1942)的作品《银弦集》中的〈相信〉,张玉书译。
[2]此处指法国作家居伊·德·莫泊桑(Guy de Maupassant,1850—1893) 的作品《一生》中里的男主人公于连。故事当中他凭借自己的谈吐和相貌骗到了纯真善良的女主人公雅娜的芳心,然而在结婚后逐渐展露出自己丑恶的真实嘴脸。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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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2-11